作为中国最后一个太监，在孙耀庭晚年口述整理的《中国最后一位太监》中，没有令人惊异的宫廷秘闻，只有浸透血泪的生存实录。

其中，最让他耿耿于怀的并非净身时的锥心之痛，而是侍奉妃子沐浴的日常。

那些养在深宫的贵妇人，从宽衣解带到入浴擦身，全程“十指不沾汤泉”，所有琐事皆由太监、宫女躬身代劳。

这份“衣来伸手”的娇贵，对孙耀庭而言，不是宫廷规矩的寻常，而是日复一日将人格碾碎的极致屈辱。

沐浴前的准备

孙耀庭15岁入宫，被分到储秀宫伺候婉容皇后时，什么杂活累活他都能干，唯有这妃子洗澡，最让他感到煎熬。

他在口述中反复强调：“宫里的伺候，差一分都不行，备浴更是半点错不得。”

每次婉容要沐浴，提前两个时辰，太监们就得像上了发条的木偶，按部就班地忙活起来。

第一步是备水，这是最考验“分寸”的活计。

宫中有专门的热水房，烧的是上好的无烟煤，保证热水源源不断。

孙耀庭和另外两个小太监，得用裹着三层厚绒布的铜桶抬水——绒布既要防烫，又要保温，哪怕抬水时蹭掉一块绒布，都得挨管事太监的骂。

抬到沐浴的偏殿后，不能直接倒进浴桶，得先往铜盆里倒少量热水，由资历老的太监用手指试温。

“不能用手背，主子说手背不敏感，得用指尖探。”

备水的同时，另一拨太监要布置沐浴的偏殿。

地面得铺三层羊毛毯，防止婉容赤脚走路时着凉。

四面立起绣着缠枝莲纹样的屏风，屏风缝隙要严丝合缝，不能漏进半点风。

擦身用的毛巾，得是江南进贡的云锦布，柔软吸水，提前用温水泡软，再叠成四四方方的小块，码在描金托盘里，边角必须对齐，连一丝褶皱都不能有。

孙耀庭说，每次叠毛巾，他都得屏住呼吸，手指捏着毛巾边角一点点对齐，生怕出半点差错。

甚至在递毛巾的时候，他都要严苛地反复审视自己，他双手托着毛巾的姿势够不够平稳，腰弯到九十度够不够标准。

在宫里，太监的尊严，远不如一条叠得整齐的毛巾金贵。

沐浴时的煎熬疲累

等一切准备妥当，婉容在宫女的簇拥下走进偏殿，真正的“屈辱时刻”便开始了。

孙耀庭和两名宫女分站两侧，全程保持弯腰低头的姿势，眼睛只能盯着地面，连婉容的影子都不能多看一眼。

脱衣时，宫女太监们的分工格外明确，宫女负责解上衣的盘扣，孙耀庭他们这群太监就要跪在地上解裙摆的系带。

动作必须轻得像羽毛拂过，不能让衣料摩擦发出声响，更不能碰到婉容的皮肤。

曾经，一个与他一同当差的小太监帮婉容系带的时候隔着衣物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脚踝，对方猛地抬脚，绣着珍珠的鞋尖正踹在他的鼻梁上。

“放肆！”

高高在上的“皇后”仅仅一句带着怒意的呵斥便吓得那小太监浑身颤抖。

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脑袋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没能消弭婉容的怒气。

小太监每一次磕下的头都像是撞在了他的心脏上，又闷又痛。

孙耀庭无比的清楚，这不会是个例，如果某天他犯下了错误，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后来满头鲜血的小太监被其他仆人带下去，他却再也没有见过那小太监了，不知是去了其他地方，还是已然身死。

入浴后，婉容一动不动地坐在浴桶里，等待宫女伺候。

宫女们一个个走上前，动作轻柔地为婉容擦洗，从头至脚，一处不落。

太监们就站在边上托着热水盆、胰子，时不时要上前添热水。

添水时要侧着身子，手臂伸直，不能将水溅出水花，也不能碰到桶边，碰到了就是失礼。

并且在侍浴时眼睛不能乱瞟，只能跪在地上低着头盯着地板数砖缝。

婉容洗澡又慢，经常洗个一两时辰，几乎每次侍浴下来他的膝盖都跪的发紫，其间更是容易脚麻抽筋。

这个过程就很煎熬，胳膊很酸，腿也很疼，但他只是奴才，不能休息也不能出错，只能咬牙忍着。

然而，最令他煎熬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心灵上的痛苦和屈辱。

在他心里，他自己仍旧是一个男人。

皇帝的妃子让自己来伺候，虽然不是说完全没有避讳，但终究是他在跟前伺候了。

其潜在的意思便是不拿他当男人看待，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屈辱和难堪。

沐浴后的收拾

等婉容沐浴完毕，孙耀庭的活还没结束。

他要躬身退到殿外，等宫女伺候婉容擦干身体、穿上绣着凤凰的寝衣，再开始收拾“残局”。

浴桶里的水要一桶桶抬出去，倒在专门的排水沟里，不能洒在殿外的青砖上。

浴桶内壁要擦得锃亮，用手摸上去不能有半点水痕，孙耀庭常常拿着干布，蹲在桶边擦上半个时辰，直到腰都直不起来。

其余零零总总的杂活都干完，天往往已经蒙蒙亮了。

孙耀庭和其他太监们即使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也要守着宫闱的规矩，回到太监们住的耳房后才能休息。

身体的疲惫远远比不上心里的憋屈，他常常会在深夜里摸黑坐在床沿，想起白天侍浴的场景，心酸难受。

如果不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谁愿意做个不完全的男人来到这深宫里讨生活。

可入宫后他才发现，在外面他可能是个穷困潦倒的人，但在这里，他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个供人使唤的“会喘气”的工具。

晚年的孙耀庭成为了新中国的宗教干部，但曾经在清廷做太监的时期却是他一生难以忘怀的经历。

孙耀庭的一生，是整个旧时代底层个体的缩影，也是那个残酷时代的真实映照。

所谓至高无上的皇权荣耀，也不过是一个个底层人民用血泪筑起的高台。

孙耀庭是悲惨的，他在那个时代受尽了屈辱，同时他也是幸运的，在新时代找回了自己失去的尊严与平等。